第4章 别有根芽
清晨5点，谈潞看了眼还睡着的杨书峪，悄悄起身收拾了一下，开门离开。
杨书峪还是一如既往的蠢，也不知道江童是怎么想的，跟这只傻狗搅合在一起。先不论路尘怎么想，他承认，哪怕过了那么些年，自己再看见路尘，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被扯了一下，但是，以前的事，他过不去，路尘没开口，自己坚决不会有任何妥协。
谈潞来过几次这个酒店，酒店在城区外的山上，这个时间点也不会有其他车辆经过，只能徒步走到距离山脚400米处的公交站。相比于以前的晨练，无负重无时限，谈潞感觉这几步路都是过家家了。
山上的绿化保护得很好，谈潞隐隐还能辨别出空气中的青草地的味道，有点腥，但不难闻，他沿着路边不快不慢的匀速往下走，也不知道那个人醒来知道少了他，会不会心情自在一些，等她醒，他应该也回到市区了。
谈潞还在想着那个人，心不在焉地拐了个弯，刚走了几步，就看到了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。
这下，谈潞是真的笑出了声：“这个时候是真他妈默契。”
路尘一夜没睡，脑子里全是谈潞的种种，好不容易挨到了天亮，知道江童的手机没有静音的习惯，稍微洗漱了一下，留了张字条就出来了。可没想到自己走了好远，愣是一辆车没碰到，一个公交车站都没看见。
“哎西！为什么一辆车都没有！江童，你别让我逮着你！我咬死你！”最近一直没有什么时间休息，昨晚又是一夜没睡，路尘感觉自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，她有点走不下去了，停了脚步缓了缓，没缓过来，就近坐在了路边。刚深呼吸几次，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跑步声，路尘一时惊喜，终于有人了。
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，抬头就看见了因为疾跑过来还微微喘息的谈潞，面上带着明眼可见的紧张和担心，路尘有点恍惚。
“你是不是低血糖又犯了？怎么想的，自己情况自己不知道，大早晨瞎跑什么！”路尘怔怔望着谈潞的疾言厉色，泪倏地从眼里流下，心底涌上来的委屈，一下子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往外冒。
谈潞看到眼泪，瞬间想起路尘跟他说过不要吵她，说他太凶了，她有点害怕。
他以为是自己吓到她了，连忙蹲下身跟她解释：“不是，我刚不是在凶你啊，你把眼泪收起来。我刚从后面看见你突然就停下来坐在这，我以为是你低血糖犯了，又像上次那样，我一下没控制住自己的语气，我跟你道歉。你别哭了，你想怎么着都成，只要你把眼泪收回去。啊？别哭了。”
“我没有低血糖，我只是走不动了，有点不舒服。而且，我没有哭，你刚跑过来带起了灰尘，进到我眼里了。”路尘揉了下眼睛，反驳他。
谈潞：“……”行，你哭你说了算。
“你怎么在这。”
“你说，我为什么在这。行了，你既然没什么事的话，我就先走，这条道暂时应该是不会有车的，你歇会，一会再走回去吧。放心，我们是反方向。”说着，站起身就要离开，刚准备迈步，就感受到裤脚处被拉扯的反向力量。
“谈潞”
“我走不动了。”
清晨5点多的公路，安静得只有偶尔几声鸟叫。路尘脱口而出的话，自己都没注意里面暗杂的撒娇调子。
谈潞以为自己听错了，诧异的回头望着出声的路尘：“你刚说什么？”
“我说，谈，潞，我，走，不，动，了。”路尘抬头和他对视，一字一顿的重复，她真的感觉自己到顶了，这才不到6点，短时间肯定再没人经过了，自己从昨晚就滴水未进，再走回去，肯定废在半路，眼前一个活生生的人不用，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啊。
“所以呢。”
“所以，你能不能背我回去。还有，你可不可以再蹲下来，我脖子好酸。”
两人一个站着，一个坐着。一个昂头，一个低头。四目相对，视线在对方脸上一寸一寸描绘过，两个人面无表情的时候，都会给人一种‘我不好惹，你不要作死’的感觉，两双没什么情绪的眼就这么盯着对方，就好像平坦广阔的大马路上，两辆130码的车铆着劲地对向行驶，会车时因为距离太近，加上车身的吸引力，嘭的一声巨响撞在一起，车身毁损严重，汽油都从油箱里流出来，谁也说不好哪一个先粉身碎骨。
路尘感觉自己的脖颈已经快仰过去了，眼里的冷淡也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软化。谈潞感觉腿边的拽力越来越小，紧抿了下唇，无声的叹息了一声，又蹲了下来。
“路尘。”重逢以后，谈潞第一次喊她名字，还喊得无奈至极，“我凭什么呢，给我一个理由。”
他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，眼前这女人，当初没什么像样的理由就算了，还断得一干二净，自己因为赌气也憋着没立刻找她，等有时间了，才发现自己真的失去了她所有的联系。
他从来都不觉得两个人分手后还能做什么朋友，更不用说帮什么忙。他没有这个前男友还要怜香惜玉的觉悟。他就是想逼着她说清楚，要么以后见面就当从来都不认识，要么好好给他一个理由。
“凭你是个军人，你不能见死不救。我再走几步就废这了。”
“······”
谈潞简直要被路尘的一脸无辜气笑了，行，都知道道德绑架他了，可以，看来确实是为了不走路无所不用其极了，她最讨厌道德绑架了，现在连脸都不要了，居然用这威胁他：“行，还是你狠。”
路尘只当没听见他的一语双关，抬了抬下巴，示意他转过身去。谈潞没动，路尘直接上手按住他肩膀，想给他扳过去，还没用力，胳膊就被他抓住：“路尘，你想清楚。”
六年的时间确实太久了，久到他看不懂她了。
“你转过去。”
谈潞深深看了她一眼，认命地转了身，然后就感觉柔软的身体攀上了自己的背，第一次谈潞思考起为什么人的背部神经这么敏感，手臂拦着路尘的小腿，核心发力，站起了身，路尘没稳住，条件反射搂住了谈潞的脖子，两人之间再没了空隙，路尘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，身体滚烫，还硬。
“自己抓好，我没多少力气。”谈潞没好气的说道，脖子上的两条细白的胳膊扰得他心烦，“回酒店还是下山。”
“你如果行的话，可以下山的。”拿人手软的路尘弱弱的回了句。
“……”行，祖宗。
苏城开车走到半路，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美好和谐的画面，没想到进展如此之快，他路边停车摁了摁喇叭，唤得路对面两人齐齐转头看过来。
谈潞看见是苏城，想起杨书峪说苏城也来。于是背着路尘，走到路对面，脸色很臭地对苏城说了句：“后车门打开。”
“你们俩这是…”苏城嘴角噙着笑，拖长了调子，问俩人。
“她低血糖。”
“说来话长。”
两人同时的回答让苏城差点笑出声，眼珠子骨碌骨碌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，也没追根究底，开了车门，让他俩上车。
两人此刻默契十足，假装看不见苏城那要笑不笑的贱样，
“掉头，回去。”谈潞刚坐到副驾，就给苏城下命令。
“想好再说话成吗，我的车，我当司机，你说掉头就掉头啊，我还想泡温泉呢，好不容易从都市里逃出来了，我很累的好不好。”苏城落了车锁，没听谈潞的话，继续往酒店的方向开。
“我也想回家睡觉。”路尘坐在后座，插了一句嘴，根本没想到接下来战火会烧到她身上。
“回什么回，酒店不够你睡的，还有，不知道喊人啊，亏我之前对你那么好，谈潞以前给你带过去的饭，哪回不是从我那拿的，你倒好，分个手，把自己彻底分没了，听说路大摄影师都有自己的工作室了，出名了，有钱了，就不认人了？”苏城从后视镜里瞪了路尘一眼。这丫头当初跟谈潞断得一干二净，连他都没有幸免，真是伤了老大哥的心。
“你有病吧！怎么逮谁骂谁啊，有火你喝水灭火啊，冲人发什么脾气。”谈潞也被刚才苏城那一连串的说辞震惊到了，反应过来就开始回怼。
“我又没说你，你这么激动干什么，什么关系啊你俩，你就替她说话，认清你前男友的身份好吗，该闭嘴时得闭嘴。”
“我——”
“哎呀，苏城哥，我的错，我的错，当初年轻不懂事，冲动了冲动了。没有不认你，刚毕业那会太忙了，没顾上，近两年才好点，您大人不记小人过，原谅我吧，我这还一直想着你的手艺呢，就怕你骂我，一直没敢去不是。”路尘见俩人马上要战火升级，赶紧截了话头。
苏城是谈潞的邻居哥哥，比他们大了5岁，谈潞一直跟他没大没小，但路尘第一次见苏城的时候就觉得对方很温柔，对他也很尊敬。她跟谈潞恋爱那三年，也麻烦了苏城很多次，又是饭，又是车。谈潞倒是心安理得，她还是觉得欠了苏城不少。分手以后，她断了跟谈潞有关的所有人的联系，也包括苏城，怕尴尬，怕追问，也怕被他骂。就像现在，丝毫不顾她跟谈潞的关系，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摆在了台面上。
“跟谈潞一样，没良心。”
“就你有良心，黑心商家。”路尘还没说话，谈潞又抢先怼了回去。
“臭小子，我好歹比你大几岁，你不喊声哥也就算了，你能不能给我一点起码的对长辈的尊重。”苏城看到谈潞这护犊子的样儿，就气不打一处来，就知道跟他们横！有本事跟后座的人横啊！欺负谁呢。
“好了，很吵。”路尘有点不耐烦了，俩大男人一直吧吧个不停。
“回头再收拾你。”苏城对着谈潞恶狠狠的放了话，又跟路尘说道，“你又低血糖了？你旁边的袋子里有便当和零食，你先垫点，专门给你和江童带的。”
“谢谢苏城哥，你辛苦。”
“不辛苦，没某人辛苦，手还能背人呢。”说完就收到了谈潞警告的眼神，一脸‘她不知道，你不要乱说话’的神情，苏城撇撇嘴，这邻家弟弟不能要了。
路尘没听懂苏城的话，但也不想再问，她怕苏城又一直说个没停，闭眼装睡没再说话。
没一会，就到了酒店，路尘心情有点说不出的复杂，她现在的所有举动似乎都在向她证明她今早就是个傻子，哦，还有另一个傻子。没有她的拖累，另一个傻子应该已经回去了。作孽啊。
等苏城开好房间，三人进了电梯，苏城提了一句：“一会一起去玩吧，我听说这个酒店配有室外游乐场，还有vr体验区，影院啥的，还挺全的。”
“不去，睡觉。”
“不去，困。”
苏城：“······”
行吧，是他多余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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