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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错了


  后院清幽安静,能听得到两人细微的脚步声。

  沈梦知先道,“方才多谢三公子解围,只是昨夜,我确实……”

 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。

  孟江南说,“沈姑娘不必多说,我都知道。”

  沈梦知微微侧首。

  刚好看见孟江南棱角分明的侧脸和微扬起的下颌。

  孟江南转过头,不由得笑了起来,“顾神医约沈姑娘相见,沈姑娘只是赴约罢了。顾神医么,性子古怪,最是不好捉摸的,被他捉弄一回,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。”

  沈梦知眼皮子一耷拉。

  能别提顾秣陵么……

  “三公子还要去当值,就不必送我了。时辰还早,我想去老夫人房里坐坐。”

  孟江南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,神情变换都不算自然。

  “沈姑娘……”

  沈梦知摆摆手,“三公子也不必多说,我也都是知道的。”

  能让佘氏仓促装殓,丧事从简,还能掌控全局,让赵夫人和孟江南都忌惮的,也只有一个人了。

  正是那个扬言要她必须来的孟老夫人。

  孟老夫人何许人也?

  沈梦知还真的不清楚。

  只知道这位老夫人脾气古怪,行事也古怪,在佘氏进门的第二个月就交出了义国公府后院的掌管大权,从此闭门谢客,再没有踏出院子一步。

  而那院子,处处透着阴森,连风都是阴冷的。

  沈梦知伸手推开古老且陈旧的木门,一阵吱吱呀呀的声音蹿入耳中,断断续续的,平添了诡异,像是误入了鬼片的拍摄地。

  沈梦知有些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要忌惮孟老夫人了。

  能在这样的地方生活二十多年的人,心理素质强大,不服不行啊。

  门推开了,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的红绫,在风中缓缓的拂动。

  廊檐下,柱子上,院子角落里种的梅树枝桠上,凡事能挂的地方都满满挂着。

  一派喜气洋洋的模样,却没有丁点的暖意。

  那红绫不像是红绫,倒像是染了鲜血的白绫。

  想到陈嬷嬷说的,佘氏的鲜血流了一地,扑面而来的风里好像也夹杂了隐隐的血腥味儿……

  “要是你做了孟家的媳妇儿,想来也是不错的,至少你比佘氏聪明。”

  沙哑的声音传入沈梦知耳中,带着年迈之人特有的颤抖。

  顺着声音望过去,只见一妇人拄着拐杖从大堂内走出来。

  头发花白,五官精致,能看得出年轻是个美人儿。

  身子欣长,套一件近乎纯白的长袍,金莲弯弯,穿一双红色的绣花鞋。

  怎么看都是个温柔善良的人,与杀人不眨眼联系不到一起。

  只是整个人苍老又瘦削,往屋檐下镂空花纹的黄梨木椅子上一坐,竟像是镶嵌上去的。

  “老夫人安。”沈梦知笑着,迈步朝孟老夫人走去。

    孟老夫人眯着眼睛将人打量了一番,夸道,“胆大心细,是个不错的孩子。别站着,坐下吧,与我说说佘氏的事儿。”

  孟老夫人指着对面的一张橡木椅子,眼里笑意点点,真像是个慈祥的老人。

  沈梦知坐下,直言,“孟夫人是自杀的,信是早就写好的,自杀的情形是刻意制造的。要说为什么要自杀,想必是老夫人开了口。”

  “我可没开口要她死。”孟老夫人开怀的笑了两声,脸上的褶子重叠更深,“被一个十三岁的娃娃玩弄于股掌之上,在那么多妇人的跟前丢了人,义国公府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,她是没有脸面活着的……只是,到死都笨,告诉她方法了也不能把事情办好,沈姑娘的一句习惯使然就将所有的局都破了……沈姑娘的聪慧也提醒了我,人老喽,耳不聪目不明,是该死了。”

  “老夫人心思细腻,何曾有过老态?”沈梦知笑道。

  两眼盯着孟老夫人鞋子上的那株白色菊花。

  说,“我来了,孟老夫人有什么吩咐,只管明说就是。”

  “开门见山,一点儿也不矫情,沈姑娘越发的合我的眼了。”

  孟老夫人笑笑,起身后倚着柱子,面对院子而站,手中握着的花枝缠绕的古木拐杖指向院子里的那些梅树。

  “我心里装的事情,就像是这些梅树,不需要去想去记,它自己也能生了根发了芽。”

  沈梦知安静听着,等着孟老夫人的下文。

  她看到孟老夫人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刹那的复杂。

  分不清是痛苦还是痛快,又或者是连自个儿都不知道的茫然。

  “不瞒沈姑娘,我有一个梦。一个想着觉得恶心仇恨、不想着又觉得惦记不舍的梦。我将它扔在地上,用石头,用泥土,用一切我能找到的东西将它掩埋了!可笑的是,等到它终于尘封了,我却忍不住想将它打开,更可笑的是,我亲手尘封的梦,却再打不开了!”

  孟老夫人踱步到了沈梦知的跟前,伸手握住那双白嫩嫩的柔荑,说,“那是我心口的伤疤,想一次疼一次,每一次都疼得要命!可那伤疤是我心口的一部分,没有它,我活不下去,若那个梦不能明了,纵使是死,我也没法儿瞑目!”

  那又怎么样?

  人生在世,谁还没点痛苦要命的事情了。

  此刻觉得活不下去,等过段时间回头看看,才会发现那痛苦根本不值一提。

  “前尘往事不过就是过往云烟,孟老夫人莫要太在意了。”沈梦知不动声色的抽出自己的双手,冷静得过分,“梦,不过是迷离幻象,本来就虚妄的东西,眼睛一睁就忘了,怎么明了?”

  “能!”

  简短的一个字,透着冷硬的偏执。

  “有沈姑娘在,它就能够明了!”

  沈梦知扬唇一笑,“我总不能替老夫人做梦。”

  “你能!”孟老夫人字字铿锵,“我知道你的秘密,你能窥探别人的梦境,还能将梦画出来。沈姑娘,沈三姑娘,沈梦知,你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妖怪!”

    

  第十章画梦

  沈梦知笑容不变,只是指尖犯凉。

  她是有不为旁人所知道的神技。

  即——只要将人随身携带或者最为珍视之物给她,亦或是心口被她碰触到,她便能窥探到旁人隐藏至深,最为宝贵的梦境,还能将之原封不动画在纸上。

  更有甚者,只要她灵力足够,还能将人锁在梦中。她一天不放手,那人便一天不能出,直至生命殆尽,活活被困死。

  只不过,她在二十一世纪生活了二十多年,顶着天才画家的名,以为人画梦为生,那般的招摇过市都没有一个人晓得她的秘密!为何来了这里,才第二天,就被人抓住了把柄?

  除了顾秣陵和孟老夫人,还有谁知道?

  顾秣陵和孟老夫人又是如何知道的?

  “我若是将这件事说出去,你在大明绝对没有立锥之地!”孟夫人半是威胁半是恳求的说,“只要你为我画一个梦,我便守口如瓶,再不提起。”

  纸如何包得住火?

  她能画梦,这本来就是事实,有第一人知道,就会有第二个人知道,她能让一个人守口如瓶,还能让所有人都守口如瓶吗?

  既然是无用功,何必还要受制于人?

  她想要的,并非这个。

  沈梦知勾唇,“这样的无稽之谈,即便是孟老夫人开口,也未必会有人信。”

  别说别人,换了是她,她也不会信。

  孟老夫人却坚持,“不,这不是无稽之谈!他说的话一定是真的,他从不会骗我,他说了你能画梦,你就是会画梦!”

  他是谁,能让孟老夫人如此毫不怀疑?

  他?还是她?

  孟夫人发誓道,“我绝不会告知别人此事!也可以告诉你那人是谁,只要你将我的梦画出来,我就告诉你。”

  怕沈梦知不信,还加了最后一句,“若有食言,必不得善终。”

  “那我便一试。”沈梦知从椅子上起身,“只是希望孟老夫人说到做到,别辜负了我一番好心。”

  随后,两人进了孟老夫人的房间。

  房间里布置简单,没有别致之处,好在光线充足,不如院子外边阴森恐怖。

  笔墨纸砚都已备好,就放在贵妃榻旁边的木桌上,桌子边上的那对绕枝烛台里各点了一支蜡烛。

  “沈姑娘请。”

  孟老夫人递上一个鸳鸯戏水纹饰的锦囊,乃是用天蚕丝织就,七彩丝线镶边,一看就知道不是俗物。

  沈梦知坐在软榻上,执起了笔。

  不一会儿,一幅画跃然纸上——

  金镶玉缠枝烛台里,大红的蜡烛燃烧着,昏黄跳跃的光晕在新房的每一个角落铺展开,将房中物事笼罩。

  房中的一桌一椅都带上了淡淡的光晕,柔软得不成样子。

    凤冠霞帔的女子,背对烛台而立,面容掩藏在烛光中,模糊不清,看得并不真切。

  只知她站在随风飘荡的大红暖帐前,看着紫檀木雕花大床上纠缠的两具身体,两手紧紧握成拳头,有鲜血顺着掌心,滴滴答答的往下坠落。

  床上那个女子的面容明了,明眸善睐,肤如凝脂,精致得如瓷娃娃,眸子氤氲,如一汪春水,却满含挑衅。

  沈梦知还没来得及将最后一点朱砂加上,桌上的宣纸就被夺了过去。

  孟夫人激动得两眼都噙满了泪水,不停的说,“是她,就是她!”

  “孟老夫人要的画,我已经画了。”沈梦知放下毛笔,拿手帕将滴落在桌上的朱砂擦掉,问,“孟老夫人承诺我的,是否该兑现了?”

  “兑现?”孟老夫人哈哈大笑,两行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,不知是哭是笑。

  “你想知道是谁告诉我的吗?”孟老夫人笑得越发肆无忌惮了。

  话音未落,绛紫色衣衫翩翩,一人从屋外走来。

  容貌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昳丽。

  唇角往上翘着,问她,“听说沈姑娘的画技很好,不知道是真是假?”

  沈梦知瞥一眼顾秣陵,将染了朱砂的手帕放到烛火上。

  烛焰跳动几下,很快将手帕点燃。

  沈梦知勾了勾唇角,看也不看顾秣陵,语气平和的说,“顾神医想知道,只需要看看孟老夫人手中的画就是了,何须问我。”

  顾秣陵的目光在沈梦知身上定了一瞬,也不过是短短一眨眼的功夫,便移向了画。

  孟老夫人却是不打算在这个让顾秣陵看画。

  她等不及了!

  等不及要拿着证据去告诉众人,沈梦知是个妖怪!

  她的身子因为激动而颤抖着。

  好不容易才卷成卷的宣纸因为颤抖而掉落在地上。

  顾秣陵弯下身子,将画卷捡起,一手还随意的负在身后。

  薄唇微抿,朝孟老夫人一笑,“老夫人若是不介意,我代劳如何?”

  孟老夫人忙不迭的点头,说,“去灵堂!”

  像是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,带着必胜的决心。

  踉踉跄跄的就朝着屋外奔去了。

  手帕燃尽了。

  沈梦知的手从烛台上方收回,拍了拍肩膀上的烟尘。

  漫不经心的问正要跨出门槛的顾秣陵,“顾神医有看不完的病人,谋不完的事,何苦耍我?”

  “沈姑娘是说我昨夜约你见面的事情吗?”顾秣陵回过头,狭长的眸子染了笑意,“我只说老地方等我,又没说我一定会去见你。我不是说了吗?谁要见我,谁去见我。”

  扬扬手中的画卷,一脸的幸灾乐祸,“沈姑娘现在可是大祸临头了,还是先想想怎么把这一劫度过去吧。”

  说罢,眼睛冲沈梦知一眨巴,扭头走了。

  沈梦知看着顾秣陵的背影,一口银牙咬碎。

  这地方的事情一件接一件,都是想要她万劫不复,可她仍能淡然处之,唯独这个顾秣陵,每看见一回,都能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倒着流淌。

  她见过许多奇葩,如顾秣陵这样的,还真是头一次见到!

  :沈梦知是双生子之一,刚出生时就被人取出半颗心,化成了人形——顾秣陵。

   后来双生子遭遇劫数,只有夺了另一人的心才可以生存下去。不知情的沈梦知被沈闲知设计杀害,剩下的半颗心被沈闲知取走,但因为那半颗心又被顾秣陵夺了去,没有落入沈闲知手中,所以,生于现代的沈梦知穿越到了大明另一个自己的身体上。

   醒来时,多了不为旁人所知道的神技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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